专访 | 世界著名男高音约纳斯·考夫曼

11月18日,世界著名男高音约纳斯·考夫曼携手上海交响乐团,将他此次中国巡演中唯一一场歌剧选段音乐会献给上海乐迷。从《托斯卡》到《阿依达》,再到《卡门》和《乡村骑士》,考夫曼的曲目拿出了十足的诚意。就连两周前登台上交的女高音黛安娜·达姆劳都惊呼:“这套曲目太虐了!”今天下午排练结束后,记者采访了这位大明星,发现他其实是个“话痨”,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很长,让人感叹这次采访和他的曲目单一样诚意满满。

上交:第一次来上海,第一次和上海交响乐团合作,感觉如何?

考夫曼:这是我第一次来中国演出,但是很不幸的,我没有太多时间游览着几座城市,演出日程很紧张。我很高兴能来到上海,对一切都感到新鲜,特别是被这座美丽的音乐厅所打动,这让我开始期待以后可以在这里举办更多的音乐会。如果你要带来更动人的演唱,你需要更好的去感受这座音乐厅,甚至成为音乐厅的一部分。

来上海之前,我和我的老师、钢琴家赫尔穆特·多伊奇一起合作了几场音乐会,演唱的都是艺术歌曲。上海的演出有所不同,我要和上海交响乐团合作带来一些歌剧选段。虽然他们可能不常演出歌剧,但我们有一位非常有经验的指挥斯佩兰扎·斯卡普奇,她可以帮助乐团去演出歌剧。下午的排练中我感受到这支乐团不仅水准很高,而且很有灵气,乐手们的反应很快。

上交:你的角色选择那么广泛,有什么是你唱不了的吗?

考夫曼:我相信,如果是我不喜欢的作品或者角色,我不可能高质量完成的。你看我的日程,这些剧目和角色,我都是在不停地排练,反复地学习,去寻找最适合自己的方式来演绎。当然,对于音乐家来说,我们要乐于诠释音乐。目前我演出的角色都是我喜欢的,当然未来还有很多剧目值得我去挖掘,《唐豪瑟》、《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咱们拭目以待吧。

上交:这么多不同的角色中,有哪几个是你最喜欢的吗?

考夫曼:我没什么最爱的角色。当然,有一些可能离我有些距离,所以我演了一两次之后,就不再演出了。你看我的日程,这些年演了《茶花女》、《女人心》、《卡门》、《托斯卡》,到现在演《安德烈·谢尼埃》和《奥泰罗》,这些角色都是非常贴近我的内心的。如果你不喜欢这些角色,而你要在一百多个、甚至两百个制作中重复演出,一定会产生强烈的疲劳。所以我会不断在这些角色中进行切换,使我对这些角色保持着一种新鲜感。

上交:你有什么秘诀去深入到这些不同的角色之中吗?

考夫曼:我不知道,有时候你很容易进入那个角色、那个场景以及那种情绪,但有时候也很难。当一部歌剧结束的时候,我通常很容易就走出了角色,但比如《奥泰罗》就很难,最后一幕的时候我感觉如此黑暗。这必须是你真实的感受,它不是角色的,而是你自己的。你所唱的每一个词,你所表演的每一个动作,都应该是从你身体中来的。

对我来说,进入角色最好的办法就是歌唱。专注于歌唱,包括技巧,对于强弱、快慢的关注,和乐队的互动,或者有时候即便是一种恐惧,一种在舞台上的孤独感,这都是你的一部分,你需要最自然的表现出来,这样你的声音和表演就都自由了。表演,就是要你活在剧中的那个情境之中,这样你就不需要再去“表演”了。

上交:这么多不同风格、不同语言的角色,你怎么做到的?

考夫曼:我觉得最简单的就是,去学习这种语言。只有懂得这门语言,我才能完整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当然,作曲家们比如普契尼,他们的音乐都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指引你走进角色,走进这个情境。我曾经看到过有人在乐谱上标注一些笑脸、哭脸,这只能帮你了解大概的情绪,但是你没办法更深入的了解这个人物。

如果你不懂语言,只是在做你的老师教你的那些,那就限制了你自己的创造力。你不仅要知道自己在唱什么,也要知道你的搭档在跟你说什么,更要知道你们这些表演的前因后果。而且,每一部歌剧除了乐谱之外还有很多背景资料,你要懂这门语言才能了解更多细节。比如《卡门》、《唐·卡洛》,这些歌剧都是有小说的,你可以更深入地去理解你的角色。

上交:如今你已经是很多人的偶像了,你有没有自己的偶像?

考夫曼:普拉西多·多明戈,我一直非常崇拜他,他大概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后一位全能男高音。他什么角色都能演唱,这也是我希望能做到的。但是剧院经理经常会对我说不,你有自己特定的角色。你可以唱多尼采蒂、贝利尼,这是你的职业道路。我就会说,那么多明戈呢?他们会说,那是多明戈,他是一个特例。

于是我说,如果你们总是邀请我出演同样的剧目、同一个角色,那么我就不会再来这个剧院了。如果你们还想请我来,就给我一出新的剧目。最终,这奏效了,我一直在努力突破这些束缚。多明戈的演唱总是让我热泪盈眶,他在演唱的时候,总是百分百投入。我非常喜欢他的演绎,有些德国男高音都很节制,甚至有一些冷酷。

但是,你必须想明白的是,他们只是你的偶像,他们不是你的范本。我见过很多人,对着唱片去模仿那些大歌唱家的演唱,包括帕瓦罗蒂、卡雷拉斯。很多人听了很多帕瓦罗蒂的唱片,然后努力去学习帕瓦罗蒂的鼻音,这是一个错误。如果你希望建立自己的职业生涯,你不能只是模仿别人,你必须找到你自己的声音,以及你自己的表演风格。

上交:你一定经常被问到颜值的问题,你会生气吗?

考夫曼:大约十年前,我出版第一张唱片,有更多非歌剧爱好者的观众开始关注我。从那时起,我太多次被问到这个问题了。开始的时候我非常生气,我说你们在这儿是因为我出唱片了,而不是因为我登上了娱乐杂志封面。为什么我们在谈论我的外表,而不是我的声音呢?现在好多了,记者们和我都在调整。

我总是开玩笑说,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乔治·克鲁尼一样凭外表建立自己的职业生涯的。而我,我希望有一个更长远的职业道路。我们这个年代,有网络、电影、游戏,人们已经忘记了如何在脑海中重现那些浪漫的情景。而歌剧就是建立在幻想之上的,因为我们没有办法复制这个世界,甚至创造一个世界,我们的表演空间有局限,我们做不到上天入地,但是我们通过音乐制造了一种幻想。在一些古典的表演中,男女主角没有拥抱、没有亲吻,甚至都不看对方一眼,只在站在那里歌唱爱情,而你就相信了。

上交:你才四十多岁,为什么就出版了自己的传记?

考夫曼:其实,比这个更糟糕呢!我的第一本传记大概在6、7年前就出版了。故事是这样的,当时有一个出版商联系我说要出版我的传记,被我拒绝了。因为我觉得这太早了,我要讲些什么呢?我的人生才刚一半不到。但是他们很坚持,不管我参与与否,他们都要出版。我甚至去问了律师,我能做什么?律师说,你什么都做不了,除了你可以参与进去,出版一本自己认可的传记。现在,这本传记已经被翻译成六、七种语言了吧。但我完全同意你说的,这太早了。

上交:作为一名歌唱家,平衡你的职业和生活是不是很难?

考夫曼:有些歌剧演员,他们太认真了,他们真的牺牲了自己的人生,他们不出去散步,也不爬山,他们全力以赴去保护自己的声音,因为这是他们的使命。但是我认为,如果你不经历真实的人生,在舞台上你就没什么可讲述的。你必须去经历大千世界,才能感受到那些你希望呈现在舞台上的情感。你的角色可能会开心,可能会悲伤,但首先你必须在生活中去感受这些喜怒哀乐。当然,要做到平衡真的很难,几乎是不可能的。很多人都在抱怨自己朝九晚五的生活,而我却很羡慕他们,羡慕他们那种规律的生活。但这是我必须面对的,因为这个舞台是我的激情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