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 | 奥斯卡金像奖配乐大师亚历山大·德普拉

7月15日,奥斯卡金像奖配乐大师亚历山大·德普拉(Alexandre Desplat )首次执棒上交带来《布达佩斯大饭店》、《色戒》、《哈利波特》等经典电影配乐,这也将第九届上海夏季音乐节(MISA)带入了尾声。细心的观众还会发现今年奥斯卡上的大赢家《水形物语》也列在节目单中。MISA曾多次引进电影配乐,将精彩音乐以交响乐队现场演奏的方式直接呈现于观众眼前,但引进当年的奥斯卡音乐获奖作品尚属首次。



亚历山大·德普拉身兼作曲家、编曲者、奥斯卡奖获奖者多个身份,曾八次获奥斯卡奖提名和难以计数的其他奖项,他曾写下上百部作品,并被认为是最出众的法国电影配乐大师继承人 ©SSO

您之前有两部都与中国有关的作品,《色戒》和《面纱》,都和几十年前的上海有关,那么这次在上海有什么感受?

亚历山大·德普拉:上海是一座能激起艺术家想象和灵感的城市,有无数作家和作曲家对上海充满想象。当我做《色戒》和《面纱》两部电影的音乐时,也激起了我的灵感和想象,我会想起以前的艺术家对上海的描写,像一本书叫《上海旅馆》。所以对我来说,来到上海描写上海非常重要。
 
您觉得您音乐里的上海和现在体验到的上海有什么不一样?

亚历山大·德普拉:两部作品描写上个世界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时代不同。当然,我们现在在上海某些地区,像法租界,也能感受到老上海的魅力和它留下来的沉淀。当然上海也经历很多变化,也越来越现代化,跟国际化大都市像纽约,都非常像,非常国际化现代化。与法国的巴黎也非常像,与伊夫圣罗兰一样,有浪漫的气质。
 
您的作品,像《面纱》《色戒》里古典音乐的美非常令人着迷,很多作品也是这样。在音乐的编配上,经常使用钢琴、木管、竖琴这种乐器,听觉上旋律也非常强,为什么偏爱这样的创作方式呢?

亚历山大·德普拉:对我来说,古典乐器充满魅力跨越时代。无论在什么时代,在什么地理位置,是全球性的乐器,有非常简单的朴实的美。长笛也好,竖琴也好,钢琴也好,都有这样普世性的美。有些乐器,像弦乐在全世界都有不同的展现。在中国二胡,土耳其也有自己的弦乐乐器。这些弦乐器,不管是一根弦两根弦还是三根弦,是有普世性的,全球有各自的特色。我可以将这些都用在我的音乐上。
 
这次音乐会的选曲里,有早期的《自制英雄》,也有《布达佩斯大饭店》,这些作品都有很强的民族特色。像特别是在您与维斯安德森的合作,《了不起的狐狸爸爸》里有美式乡村音乐、今年的《犬之岛》有日本元素。这些是导演的要求还是您自己的想象?您又是如何寻找这些不同的元素?

亚历山大·德普拉:对我来说,乐器无论纵向横向,都不是专属于一个地方,他是全球性的。比如我和索尔雷女士第一次合作,有一部电影里用了匈牙利扬琴,但这部电影与匈牙利并没有太多关系。

古典音乐有两千年的悠长历史,无论是作为音乐家、演奏家还是作曲家,我们都需要对各种各样的音乐有所了解。无论是非洲音乐、中国音乐还是日本音乐,都需要不停了解并融入创作或者演奏之中。像《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其实发生在17世纪的荷兰,但我们运用了巴西风格的音乐。

这次音乐会里,您将与上海交响乐团在中国首演一部音乐作品《为长笛和乐队而坐的交响协奏曲》,这个故事其实以《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的戏剧剧本为蓝本,您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故事呢?

亚历山大·德普拉:这个故事和音乐由法国里尔交响乐团推荐的,他们跟我介绍这样一个计划和蓝本。同时,这个作品是为长笛和乐队而创作的,长笛本身是我学过的乐器,我也想通过这个乐器在故事中的呈现去表现西方和东方文化的桥梁。这个作品会运用东方的元素,包括对日本及其他东方音乐家的致敬,也会呈现在作品中。选这样的剧本,还因为我个人非常喜欢的音乐家德彪西也为它创作过歌剧,他对我影响非常大,他也创作过很多为长笛演奏的作品。
 
除了刚刚说到的德彪西,还有福雷也为它创作过。在这些著名的法国作曲家创作后,为这部作品定下来了特别法兰西的基调。可以谈谈您的作品与前人有不同之处吗?

亚历山大·德普拉:差异非常简单,就是我们中间隔了一百年。他们那时候可不像我穿着T桖。
 
您写过《哥斯拉》《哈利波特》等商业化的大制作,您如何在商业作品中寻找艺术的平衡?

亚历山大·德普拉:我个人不会在电影音乐的艺术性、商业性上做分别,电影本来就是一个商业的东西。我们在制作时可能会考虑,有些是预算大一点的,有些是预算少一点的制作,但在商业性和艺术性上并不需要做一个定义。当我在做作曲家音乐家时,我有一个梦想,想为世界上伟大的爱情片、冒险片创作音乐,现在也做出了一些成功,但遗憾的是现在中国还没有这样好的作品让我去显示我的才华。

无论是预算少的小制作还是好莱坞大片,我一直有一个信念,把我的敏感与热爱投入到作品中。我也非常幸运,有很多机会去做欧洲的美国的电影。我可能先做法国电影在去做美国电影在做英国电影,再回到法国再西班牙意大利。各个国家的电影都会去参与创作,对我来说也是丰富自己的机会。如果能做关于中国的电影,来到中国创作音乐,我也一定能有很大的成长。

您跟很多非常有名导演合作过,像韦斯安德森、李安,这些导演在创作上给你的自由度有多大?如何进行创作的?

亚历山大·德普拉:电影是一个需要团体创作的东西,自由度是有限制的。首先导演会为电影创作主题和艺术线路,确定之后各方面的人员都会提出自己的建议,顺着这个主题和线路,但这是一个团体工作。最大的挑战和最难做到的事情,把自己想要表达的自由融入有限制的环境中来。
 
和韦斯安德森合作了好几部作品。因为韦斯安德森有自己很特别的视觉语言,包括电影的色彩、构图等,您怎么把视觉语言转化为音乐?

亚历山大·德普拉:我和韦斯安德森的合作特别有默契了,我们是互相了解的。经常是两个人住在工作室里,对视一下,互相了解,很快的速度就能把我们想要的东西达到统一。经常是我说可以试试这个,他说的确;我说这个有些疯狂但可以试试,他说可以。
 
《水形物语》,水对于您的灵感在哪里?

亚历山大·德普拉:我在创作电影音乐时,最大的灵感就是电影本身,我非常喜欢电影的画面,画面诉说故事,而画面背后没有表达出来的,我希望通过音乐表达出来,比如人物的过去人物隐藏的情感。在《水形物语》里完全就是这种情况,艾丽莎内心有很多情绪隐藏的没有表达出来,我希望通过音乐表达出来。

这部电影也给我带来很大的启发。因为吉尔莫·德尔·托罗的这个电影表现的画面非常唯美,也很感人。同时,这也是很美的爱情故事。我配乐的爱情电影并不多,这是第三部,三部中的两部就是发生在中国的电影,《色戒》和《面纱》第三部就是《水形物语》,对我来说也是很好的体验,因为我很少有机会为爱情故事创作。

您心目当中影响最深的古典音乐家?

亚历山大·德普拉:拉威尔、德彪西、莫扎特、梅西安、斯特拉文斯基等。对我影响最大的是莫扎特,童年时反复去听莫扎特,这么多年也经常去听,莫扎特给我本人的创作风格,无论是配器、旋律、还是节奏方面都有很大的影响。莫扎特的音乐既不是很欢快的,也不是很忧伤的,是给听众一个选择,让他们自己去选择情绪。


亚历山大·德普拉的夫人、小提琴家索尔雷(右一)率领着她2005年创建的Traffic五重奏,探索着电影音乐和艺术录影的世界。她改变了传统意义上古典室内乐的概念,使之成为一种视觉和全球化的体验,开启了充满个人风格的道路  ©SSO

您的夫人索尔雷女士,不仅是音乐指导,她还是非常有名的小提琴演奏家,您夫人对您的创作有什么帮助和启发?

亚历山大·德普拉:《色戒》中的小提琴就是我的夫人演奏的。我大部分的音乐都是我夫人参与演奏的。我与她刚相遇的时候是我做电影音乐创作刚开始的时候,我以前是不喜欢小提琴家的,我以前遇到小提琴家都没有这么好看的。那时候我听到小提琴演奏,无论是音色还是表演方式上,我都不喜欢,直到遇到她。

对我来说她就像一个魔法师,我不是神童,但她当时是一个音乐神童,非常小的年龄就可以演奏难度很高的现代作品剧目。当我听到她的时候,与以前我听到的都不一样,我耳目一新。所以刚开始我是被她的演奏的魔力吸引的,当然也是被其他吸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