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纪宴
“这个乐团的声音与其他任何乐团都不同，我们非常非常幸福我们拥有这样的特质，而且我们能够保护它。”这是曾担任捷克爱乐乐团首席指挥的捷克指挥大师伊日·贝洛拉维克对他祖国最优秀的乐团的描述和赞誉。
而捷克爱乐乐团现任艺术总监和首席指挥谢米扬·毕契科夫所言与他的杰出前任一致：“捷克爱乐乐团是世界为数不多能够保持独有特色的管弦乐团，它难能可贵地坚守自己的传统表达美学和独特音源，而成就为稀罕的世界艺术珍宝。”
捷克爱乐乐团与现任艺术总监和首席指挥谢米扬·毕契科夫
在全球乐团的声音和风格日趋同质化的当今，保持自己声音，不啻为令人赞叹和欣慰的奇迹，而捷克爱乐乐团，正如维也纳爱乐乐团、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和柏林爱乐乐团一样，是拥有独特声音的伟大乐团之一。
数年前我本人的一次美好而难忘的经历，足以证明捷克爱乐乐团奏出的“捷克之音”有着多么高的辨识度——2015年12月31日晚，在人民大会堂万人大礼堂举行的“北京新年音乐会”上，当捷克爱乐乐团在热情洋溢的捷克指挥家彼得·阿尔特里克特指挥下奏出德沃夏克《斯拉夫舞曲》第15首的开头时，让我惊讶和欣喜不已的，是伟大的捷克爱乐乐团那独一无二、清新迷人的管弦乐音色，即使通过扩音设备，依旧浑然一体，扑面而来！
捷克指挥家彼得·阿尔特里克特
关于捷克爱乐的“捷克之音”，世界权威的古典音乐杂志《留声机》在2017年6月号刊发由尼尔·菲舍尔撰写的长文《骄傲挺立：今日的捷克爱乐乐团》，其中引述了乐团总经理罗伯特·汉克的话：“你知道它非常独特，但如何描述它……”
乐团圆号声部年轻的演奏家卡特莉娜·亚弗科娃则从个人的角度对此做出了分析：“我们有一种比他们在德国更柔和更甜美的声音。我想如果我分别听一位德国和一位捷克圆号演奏家演奏，我是能听出不同的。”
在加入捷克爱乐乐团之前，她曾经参加维也纳一个乐团的试奏，结果在吹奏了寥寥几个小节后她就被叫停了，原因并不在于她的演奏水准不够，而是因为在她的演奏中有一种不为维也纳同行所接受的特质——vibrato即我们称之为“颤音”或“颤动”的运用。
而在捷克爱乐乐团中，vibrato不仅在圆号的演奏中，也更多出现在木管乐器的演奏中，由此带来更多的色泽和跃动感，也在与弦乐的对比和融合中产生与众不同的明媚灿烂音质和更偏重歌唱性的丰富表情。
每次聆听捷克爱乐乐团演奏斯美塔那的《我的祖国》，尤其是脍炙人口的第二首《沃尔塔瓦河》，都能强烈感受到一种如雨后初晴般沁人心脾的清新，仿佛每一件乐器都在纵情歌唱。那是民族风格浓郁而又全无刻意斧凿之痕的自然演绎，抒情之真挚，表情之质朴，让捷克作曲家赞美祖国秀丽山川的交响诗真正具有贝多芬所说的“发自内心，抵达内心”的精神力量。
还有什么样的时刻能够像在捷克伟大乐团的演奏中这样强烈感受到作曲家亲自写下的文字所具有的与音乐浑然一体的盎然诗意和对祖国的崇高赞美：“在波希米亚森林深处，涌出两股清泉：一股温暖而滔滔不绝，另一股寒冷而平缓安静，它们是沃尔塔瓦河的两个源头。两条溪水汇合一处，淙淙作响，熠熠闪光。经过波希米亚峡谷，它变成宽阔大河。穿过茂密树林，狩猎号角在远处吹响。它穿过绿草如茵的田野牧场，两岸传来乡村婚礼的舞曲歌唱……河水壮丽开阔地流向布拉格，流经古老名城维谢赫拉德……”
而听一场捷克爱乐乐团的音乐会，令人向往的曲目还包括德沃夏克的音乐，不仅因为德沃夏克与乐团的特殊关系——123年前的1896年1月4日，在布拉格鲁道夫音乐厅举行的捷克爱乐乐团首场音乐会上，站在指挥台上的正是德沃夏克！他的作品构成了全场音乐会的曲目。
德沃夏克的《斯拉夫舞曲》已成为世界各地音乐会上演出最频繁的乐曲，在捷克爱乐乐团的演奏中，它们有着与众不同的活力与魅力，不仅源自于乐团作为捷克文化使者所具有的责任感和荣誉感，也来自乐团每一位音乐家对民族瑰宝之作的熟稔和热爱，还有持之以恒的严肃认真，正如贝洛拉维克所指出的，《斯拉夫舞曲》既是简单的音乐——就像一首接一首的简单歌曲，又是最难的音乐，对于任何一个乐团，要将它们演奏得准确和美妙，都并非轻而易举。
正如18至19世纪的维也纳以其丰饶的音乐土壤滋养了以三位海顿、莫扎特和贝多芬这三位古典大师为代表的维也纳古典乐派，捷克源远流长的文化土壤、艺术氛围和音乐传统培养了“捷克三杰”——斯美塔那、德沃夏克和雅纳切克。雅纳切克称自己的《小交响曲》为“带有小号的可爱的小交响曲”，如同两位伟大前辈的那些不朽杰作一样，这部《小交响曲》也是对捷克民族和国家的热情礼赞，这在洋溢着舞蹈律动和充满速度变化的第四乐章中有生动体现。
约瑟夫·苏克《童话》的第二乐章《孔雀和天鹅的游戏》，奥斯卡·内德巴尔的《悲伤圆舞曲》，兹德涅克·菲比赫的《音乐会波兰舞曲》，将扩展我们的音乐视野，让我们认识到“捷克三杰”之外的捷克作曲家。
捷克爱乐乐团
北京保利剧院音乐会曲目
斯美塔那：沃尔塔瓦河 —— 我的祖国（第二乐章）
德沃夏克：浪漫曲 Op.11
玛祖卡 Op.49
(小提琴独奏: 约瑟夫·什帕切克)
德沃夏克：斯拉夫舞曲 Op.46 （第7&8首）
中场休息
雅纳切克：小交响曲（第四乐章）
苏克：孔雀和天鹅的游戏 —— 童话 Op.16 （第二乐章）
内德巴尔：悲伤圆舞曲
菲比赫： 音乐会波兰舞曲
（小提琴独奏：约瑟夫·什帕切克）
斯美塔那：萨尔卡 —— 我的祖国（第三乐章）
弗齐克： 角斗士进行曲
而对于一场由《我的祖国》作为开场曲的捷克音乐之旅，还有什么样的曲目结构能比《我的祖国》的“主题回归”更令人神往？作为音乐会压轴曲目的《萨尔卡》，是交响诗套曲《我的祖国》的第三首，虽然就长度而言，它是六首交响诗中最短的，但极富戏剧性。萨尔卡这个在捷克民间史诗中被广为传诵的名字具有神奇的魔力，这位桀骜不驯的反抗者，和她的姐妹们一起为自己的权利而战斗。在斯美塔那笔下，萨尔卡的勇武悲壮与炽热爱情凝聚为动人心魄的音乐篇章。
捷克小提琴家约瑟夫·什帕切克将登台5月19日北京保利剧院
听捷克爱乐乐团的演奏总是让我深感：捷克音乐家们带给我们的，是通过乐音传递的浓郁民族风情，是优美如画的大自然风光，而打动我们心灵的，不仅是这一切，还有其中所蕴含的为不同民族所共同感悟和珍视的美好情愫。
我曾连续两晚在捷克爱乐乐团的音乐会最后听到作为返场曲的电影《上甘岭》插曲《我的祖国》，“一条大河波浪宽”的亲切旋律，与《沃尔塔瓦河》的主题形成了感人至深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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